Page 88 - 松江老街巷.html
P. 88

【从景德路到阔街】
            外外的衣服——新年可都是要穿新衣服的呀!沈老九,噢,不,九公公也在
            我们中间,不知怎的,他居然说起了他年轻时候的事:“嗨,那时候我们穿
            的长衫,那才考究呢!布料质地要好,有荡势(下垂),做工又细。领头、

            袖口、腰身,特别讲求合身。上楼梯时——”他边说边左手凭空微微撩起“衣
            摆”,两脚笃笃笃地“走”起上楼步来。那样子等到我好些年后看越剧《盘夫》
            《送花楼会》时还会马上浮现在眼前。要是再围上一条长围巾,喏,就“是

            这样——”他右手煞有介事地将“围巾”往左肩后很潇洒地一甩,然后双脚
            轻轻往地面一蹬,细长的个儿站得笔挺,微微向上看的双眼,顿时闪亮出一

            种似神往又似自得的眼神。正当他沉浸在那美好的以往之中时,围坐着的大
            人中不知哪一位一句:“老九啊,小心伊拉抓你个做变天梦噢!”一下子把
            沈老九拉回了现实世界。他那张黑红的脸,猛地涨得更红,忙不迭地连说:“今

            天喝多了,喝多了……”随后就拖着那比刚才矮了几分的身躯,独自上楼梯
            去了——那才 5 平方米不到的地方是他的蜷缩之处。也不知那晚他是带着怎

            样的心情入睡,度过了那个新旧之交夜的?不过,第二天大年初一一大早,
            当我们这些毛孩子们看见他叫道:“九公公,过年好!”时,他依旧如同往
            年一样,笑呵呵地给每人递上一毛钱的压岁钱:“好好好,过年好!”

                 也就从这年起,我才知道九公公原来是地主出身,我们将近 20 户人家
            住的房子,原本都是他家祖上的。而那时,这个富家子弟被安排在一个蔬菜

            队里干农活。别看他日子过得有点落魄,每天穿的都是黑油油的,楼梯口栖
            身之处脏臭得让人不敢靠近,那还好意思称作床的棕绷,中间部位已下垂到
            几乎碰到地板了,真不知他睡在上头是啥感觉,但他每顿夜饭那个考究劲,

            还真让人不得不服帖。三四个菜,尽管多数都是些寻常蔬菜,却只只都要小
            碗小碟盛。喜欢热滋热烫的他,一只只轮流烧或者叫“热”。煤炉在楼下客

            堂间,饭桌在楼上,一顿饭,上下楼梯他不知要笃笃笃来回多少趟。饭桌后
            面的板壁上会时不时新添上一只又一只活灵活现精致的小“蝴蝶”——那可
            是他用吃了螃蟹后的蟹螯贴上去的,白色的小翅膀单薄得好像一碰就要碎了

            呢……一个夏天的下午,正在放暑假午睡的我,忽然被房门外的对话惊醒,
            只听一个洪钟般的男声在呵斥:“沈季新,你再敢狡辩?老老实实交代!”

            好奇的我,赶紧起来,打开门,只见门外一只长凳上坐着两个中年人,正在

     076    松江老街巷
   83   84   85   86   87   88   89   90   91   92   93